三月一日

醒来的时候，是入年以来的第七个雨天，说不清是干净还是浑浊，近处人家的雨户像是新年时刚换过的，而远处的海却像是旧时，显得有点脏，听雨打在叶子上的声音容易让人出神，想起“雨打水中叶，独怡梦里人，今夕惹弦起，恰似在人间。”之古句，这时能听人弹一曲三味线就再合适不过了，无奈只能把隆隆雷声当作是天的琴音吧。

父亲从小教导我不要在雷雨天俯在窗沿上，会被雷击中。后来也有想不开的时候，天一打雷就在窗边发着呆，活到如今，也算是命好吧。我更相信天灾不如人祸之说，即使坐在看似安稳的庵室里，心还是被一些人击中了。

三月三日

早晨路面依然潮湿，雨似乎不会再下了，那些夜里偷偷来，又偷偷走的雨，让人十分讨厌。出门却没有买到柿子饼，还把布鞋弄脏了，有些戾气，索性脱了鞋，在院子的泥地里胡乱踩着，反而戾气全无了。

父亲以前常卖柿子饼给我吃，自从去东京教书之后就很少有了，只有等每年夏季，他从东京回来，否则便只能我亲自前往打扰他几日，但每到这个时候我便为难起来，东京的花火实在太过陌生。三月已临近花期，想必九州的花早已开了吧。

邻家的院里落满五色的花苞，黄色的梨花、玫色的紫荆、红色的虞美人，当然还有樱花，我仿佛已经闻到樱饼的香气，我最不喜欢的山茶花也快要开了，而河边的牵牛花还要等些时候，奶奶以前告诉我，牵牛花因为开在上午所以也叫“朝颜花”，另外还有与其相对开在傍晚的月光花，又叫“夕颜花”，总被人用以形容薄命的女子，不禁怜生同感。而山茶花又叫“断头花”，一般人家里是不宜摆放的，因为花期到时，山茶花便会整朵落下，就像人倏然离去一般，是很不负责任的。

三月四日

女儿节一过，奶奶就早早地把摆在客室里的雏人形①收了起来，每次她都会在这时念叨,“保佑我们家素子能早早嫁出去。”我也并不是没有过期待，只是一想到自己的恶疾便又收敛了起来，就像头发散乱时不愿出门；明知自己命不好不愿去寺庙抽签的人一样。

①即日本女儿节的人偶，一般在三月三日之后就要收起来，日本人认为这会影响到女孩的婚期，若收得晚，婚期也便会晚。

三月五日

若不是奶奶的催促，我是不会洗头的，又不是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，且走在不大的巷子里也和狭窄的岸边也不觉得失礼，况且也甚至自己不是能轻易引起别人注意的那类人，真是庆幸呢！但每次很讽刺的，洗完头后又是另一副心情，随着桂花皂的芳香沁入全身，惬意地躺在缘廊上久久不愿起来。我看到阴雨带来银珠挂在罗汉松上，春天也像是刚洗过头似的滴滴答答，现在安安静静地，等待着被风吹干后美丽动人的样子。下午佳代约我一起去喝茶，也便欣然接受了，我也喜欢听佳代说起我们上学时候的事，还有她现在的苦闷心情，她对于我写的话总是认真地思忖，或许有些话只能看进去却听不进去吧，那些稚气话。

三月六日

大概是晴天和尚显了灵，本该下雨的日子却生了太阳，喜欢叶子被晒得干干的，前几日踩出的泥脚印也成了型，喜欢穿着干燥的棉袜子滑走在干净的木质地板上，不沾上半点灰尘，翻着书本发出的声音也更清脆了，更重要的是，心里不潮湿黏稠，想事情也干净利落些。

三月七日

跟着奶奶学织物，却没有她那边远见，她正在织一件孩童的毛衣，说是给以后孙子准备的，而我只想着织给还未蒙面的心上人，却把握不好他喜欢的颜色，奶奶就说选黑色吧，男人都有喜欢黑色的时候。被奶奶一手喂养大的我，她的话我是自幼相信的，除了与我约定好父亲回来的日子。

三月八日

突然间就想起很多不值得的事——穿得沾沾自喜却没有被相见的人看见的时候；写了一页纸给别人却得不到回应的时候；送的礼物又被当成礼物的时候......这样想着，手中的毛衣也打歪了，一怒扔进了衣柜。想起歌云：

阿哥身上衣，缝来何细腻。

缝入阿妹心，针针不露迹①。

缝不进芳心的织衣，就如同死物一般。

①出自《万叶集》，阿倍女郎歌一首。

三月九日

每当夜晚肚子饿的时候，我就羡慕起偷吃的猫来，它们能钻进人所不能钻进的草丛里，眼界有时也比人开阔得多，要守住的秘密也因此多了，这也关乎于它们的自尊，有一次救了一只被欺负的猫，后来那只猫再也没有来过我家。

出去寻吃的，不像猫一样潇洒，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七里海滩，风凉得有些骇人，但依然有人雀步其上，自然多为情侣，我想这时再柔美的海景也不及恋人脸庞上那半点月色。

回来的时候，只有一家面馆还开着。

三月十日

佳代下午跑来我家玩，她说昨晚看见我一人坐在海边的石阶上。因为她正在约会，所以不好意思来向我打招呼。她这么一提起反而使我不好意思起来，就像我也变成了不小心被人发现秘密的猫一样。

当我问起与她约会的是谁时，佳代的脸出奇地绯红了起来，只说是个还不错的人，只是肤色稍黑了些，与挑选衣物时的心情一样，恋爱中的女人也很计较颜色吧，不光是肤色，还有彼此眼中的颜色、与他在一起的颜色。

未

完

待

续

诗歌，题图资料除注明外原创撰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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