牵牛花开了

文/云在

牵牛花开了。秋的第三天早晨，我发现了第一朵牵牛花，白色的花蕊如灵活的小舌从白色的喇叭心伸出，红色的喇叭花朵，上面间隔分布着暗红色的纹路，绿色的叶丛中耀眼，娇俏，让人怦然心动。随后的几天，零星的，一朵，两朵，两朵，三朵，陆陆续续地绽放。

看到牵牛花，自然而然地想起外婆。花籽是外婆和侄女敏敏为我收集的。去外婆家，看到路边一个表姐家篱笆上热闹的牵牛花很是喜爱，于是拜托外婆帮我收集花籽。外婆对我的事情，从来就是上心的。不久，就收到了花籽，盛放在一个小巧的方形塑料盒里。在园子里种下，每年春天，绿色的小苗从地里长出，心里也开始企盼，企盼夏天的一串串小喇叭。这个夏天，花儿没有开，可能是雨水太多。初秋望见花朵，一样满心欢喜。看花，也想外婆。外婆家菜园里有紫色的春花，外婆也让敏敏拔给我，让父亲带来，我把它们栽在花盆里，春天的阳光里，小花早早放出春的消息。春节的时候，总会去看外婆，外婆家旁边的小山上，山茶花也开得烂漫。我带孩子们去扯山茶花。外婆在大门口等我，看见我手捧一大把山茶花，外婆总会笑着说：“我家阿在，就是爱花！”

年的春天，外婆离开。在外婆生病的那段日子，我一直走在往返外婆家的路上。田里麦苗青青，油菜花金黄，小河边梨花雪白，木瓜花红艳，山樱花热烈。外婆精神好，总觉得一路的花都那么美好。外婆渐渐枯萎，又觉得生命的无可奈何。后来我告诉自己，外婆春天离开，总是好的，有那么多花陪送。我甚至还想，外婆通往西边的那条路也是开满鲜花，散溢芬芳的。

“外婆，您给我一件传家宝嘛！”

“宝，外婆也想给您留一件值钱的东西，可这些外婆都没有。”

外婆生病的时候，逗外婆。她的手上戴着一串琥珀的珠子，还有一道雕花的铜镯子，二姨给她买的一道玉镯子。

“把你二姨买的这道镯子留给你。”

侧身躺着的外婆用一只干枯的手去退另一只干枯的手上的镯子。

“不用，那是二姨对您的心意。您还是戴着好。”

我赶紧拉住外婆的手。

“要不，你拿一双鞋。让你别买别买，你就是要买。都攒了那么多鞋。现在脚肿了，都穿不了。去年你买的那双拖鞋倒还能穿。”

“您看，让您赶紧穿，您就是要攒下来让老鼠咬，老鼠咬烂了您才穿。好看的衣服也攒了一大堆吧。”

“哦，箱子里真的还有许多新衣服。你挑一件。”

我真打开外婆的箱子，新衣服里面的樟脑味扑鼻而来。

我挑选了一件灰紫色的毛呢外套。那时候，我觉得，我是做好心理准备了。二姨也说，她请算命先生算过了，外婆的大限就在她的生日四月初五前后。

我们打算四月初四给外婆提前过生日，没想，早上，大家正在做准备，外婆就走了。听到消息，还是不能自已——

现在，我不再悲伤了。一年多来，我渐渐明白，我的外婆她一直都在——“当他们转身的时候，心里无法割舍，总想追上去，总想唤回他们。像一个赤脚追赶断线风筝的小孩，拼命地去追，目不转睛地追随那个渐渐消失的点点。越追，它越远。我只能沮丧地转身，我筋疲力尽，两手空空。就在我怅然若失的时候，突然发现，我并没有失去。他们，还站在那里，熟悉的笑容，熟悉的话语，熟悉的手，熟悉的港湾。”看着先前自己写下的文字，看着从悲痛中走出来的自己，我笑了。

“你呀，就是一个犟脾气！”

“你不要太省！”

“你不要太累！”

“你要为自己多考虑！”

——

还记得，每次放学，才到巷子口，我就喊外婆。

还记得，我跟外婆到碾房里去碾米。

还记得，外婆给我捏红米饭团。

还记得，外婆和外公一起给我做荞粑粑。

还记得，外婆总是拿白糖和丝糖给我吃。

——

“宝，外婆能给你的什么也没有！”

“外婆，只要您和外公好好的就好。”

“你身体不好，外婆很心疼你！”

“外婆，我的命很好。人家都说，大难不死必有后福。您放心！”

我拉着外婆的手，靠在她的身上。阳光温暖，外婆的手心也暖，笑容也暖。

早上，牵牛花又吹奏起一个个小喇叭。看见花儿，又是欣喜。更开心的，几天前，外婆走到我的梦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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